桑洛身子都發了抖,聽得伏亦此言,也失了過往的親厚,身子一歪坐在地上,擡眼看着伏亦那冰冷的側臉,冷聲一笑:“看來王兄,也是這樣想我的。”
伏亦聞言,便是一歎,眉頭深鎖目中盡是不忍,雙臂搭在膝上,隻道:“非我要如此想你,可……”他言語一頓,閉目歎道:“可你……”他說着,雙手用力拍了拍膝蓋,苦歎隻道:“父王說的這些話,你可怎麼作答?”
“作答?”桑洛面色慘白,面前伏亦所言,哪裡像是素來與自己親厚的兄長?她胸口起伏,被這一股的悶氣激的咳嗽數聲,喘息着說道:“當日在大宛哥餘阖下毒與你,又擄劫了我,他親口所言是牧卓指使,牧卓包藏禍心暗通孟獨,一早就想害死你我,奪了父王的王位!若不是因着他裝瘋賣傻躲過一劫,早就露了馬腳出來。回返之後我數次提醒與你,難道王兄竟真的到今時今日才知?”
伏亦面色時紅時白,被桑洛說的頗為焦躁,站起身子來來回回地走着,語氣之中盡是不滿:“你既知道他這些事兒,卻為什麼隻是提醒不與我明言?”他低頭看着桑洛,咬牙氣道:“你是覺得你王兄會害了你,還是覺得牧卓比我聰明,你且就這樣隔岸觀火坐山觀虎鬥,再看看到時候該倒向哪一方?”
桑洛本還低垂着頭,聽得伏亦此言,驚得瞬間擡頭,不可置信地看着伏亦,一張面色全無了血色,雙唇都發了抖,幾乎說不出來話,良久,顫聲說道:“坐山觀虎鬥?隔岸觀火?”她說着,撐着力氣站起身子,又因着氣憤踉跄了兩步,走到伏亦面前擡目看着他,眼眶都泛了紅:“你我幼時便沒了母親,兄妹感情素來深厚,王兄被擄朔城之時,洛兒日夜擔心夜不能寐,被人下毒生死攸關之際,洛兒舍了自己性命與那哥餘阖周旋許久換來解藥,你在朝中權勢地位皆不如牧卓,洛兒殚精竭慮想盡了法子幫你讨得父王歡心……如今你得償心願登太子位,牧卓已死再無威脅,卻竟然說出如此的話兒來污蔑我?”
“放肆!”伏亦的一張臉漲得通紅登時大聲呵斥,擡手指着桑洛怒道:“舒餘國中素來立長,我得太子位,是父王恩典,更是祖宗規矩!何以說的好似全是你一力助成?好似我碌碌無為全無本事?”
他瞪圓了眼睛直視桑洛,複又咬了牙氣道:“你将自己處處都擇得幹淨,我且問你,你既知道牧卓與孟獨早有勾結,卻為何讓我派孟獨往南疆,難道不是助他叛亂?蓮姬回返暗中下毒,皇城突變人人自危,你卻在此時不在皇城在姑業,難道不是早就得了什麼風聲?如今蓮姬被處竭澤之刑,父王早有旨意不讓任何人前去探問,你卻為何就這樣歪打正着的走到沙子地中,難道不是有什麼話兒要跟她說?若非如此,那蓮姬何以在你走之後便咬舌自盡,牧卓又何以忽然自殺,還留着一封這樣的信!難道真如你所說,是無中生有有意陷害?你一個宮中女眷,他陷害你作甚?為何不來陷害我?”
伏亦說的字字铿锵有力,咄咄逼人,每說一句,這話便如千斤巨石一般重重地砸到她心中,驚得她步步後退,眼看着伏亦那滿是愠怒的面色,愕然許久竟是怒極反笑:“王兄這一番話,說的真是擲地有聲,竟讓洛兒不知從何反駁。”
伏亦臉色更是陰沉,當下開口哼了一聲:“如此,你便是認了?”
桑洛粗重的喘着氣,輕笑數聲,這笑聲之中滿是自嘲凄苦之感,便是尾音都帶着顫抖,然她面上的笑意不減反而更盛:“真是好一招栽贓嫁禍,好一句宮中女眷。什麼問話什麼信紙什麼陷害,不過就是你們的說辭,說到底,不過就是因為洛兒是一介女流,不該幹涉舒餘國事!可我所作所為,蒼天可鑒,舒餘列祖列宗可見,沒有半分是為着我自己,全都是為了父王為了王兄!”她長吸了一口氣,緩緩吐出,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決絕之意:“我一直以為王兄心胸坦蕩純善志誠,今日,王兄卻真的讓我……刮目相看。”
她這最後四個字幾是從牙縫之中咬出來的,目光直直的看着伏亦,竟如刀似劍,看到伏亦心中一顫,低下頭心中虛的厲害,軟下聲音輕聲歎道:“洛兒,你自小便聰慧過人,什麼事情該做,什麼事情不該做,也該有些分寸。你且回返殿中,别再出來惹了父王不悅。眼下你也過了十八歲,待得此事過去,父王消了氣,我請父王,給你賜一門好的婚事,日後相夫教子,過日子便是。新提上來的皇城衛左參将元知孝,剛過三十,也算個忠誠耿直的人,你……”
“相夫教子?”桑洛扯起唇角冷笑一聲,雙目一眯,冷聲說道:“王兄莫不怕洛兒如此的蛇蠍心腸,日後讓自己的夫君造反嗎?”言罷,轉身而去。
伏亦立在殿中,面如灰土,連聲歎氣。便在此時,秀官兒進了殿中,隻道了一句:“吾王請太子,往偏房一叙。”
伏亦愣了愣,但聽“偏房”二字便是心中忐忑。他以為父王離去是回返了居處,卻不曾想父王竟在外頭兜了個圈兒,入了這正殿後面的偏房,那他方才與桑洛的話兒,豈不是盡皆落入父王耳朵裡?他急忙随着秀官兒轉而入了偏房,進門便跪身下拜趴伏在地不敢起來。
淵劼正靠在座上喝着茶,一雙眉眼看着伏亦,嗽了嗽嗓子:“起來說話。”
伏亦惶然起身,垂首躬身,更不敢擡頭。但聽淵劼歎道:“方才你說的話,做的事兒,像個太子的樣子。很好。”
伏亦身子一顫,不知父王此言是真是假,喏喏道了一句:“兒,謝父王。”
“洛兒明知牧卓有反意卻拒而不報,是等着瞧你與牧卓誰勝誰負,作壁上觀隻等着受漁翁之利,這事兒,你心中,可相信?”淵劼輕聲問道,目光如炬,死死盯着伏亦。
伏亦閉了閉眼,沉吟良久,終究還是跪下身子,磕了頭起身說道:“這話,是兒方才說的。但……兒不信。”說完這話,便低下頭,等着淵劼開口怒罵。
淵劼卻一聲長歎,語氣之中是說不清的苦澀,隻是淡淡說了一句:“你不信,我,也不信。”
伏亦慌的擡頭,看着淵劼,淵劼也正用複雜深沉的目光看着他。他讷讷開口,又是迷茫不解又是心中慨歎,“父王既然不信,卻……卻為何……”
淵劼挑了挑眉,前傾着身子看着伏亦,開口反問:“我兒也不信,又是為何?”他蹙着眉,面上的皺紋在燭火映照下更顯滄桑,歎道:“虎毒不食子。牧卓已死,可我,并未想真的讓他死。洛兒雖做的沒有分寸,可你若說她有什麼别的念頭,眼下,卻也是沒有的。”他說着又搖頭:“洛兒的性子,不僅聰慧鎮定,而且倔強頑強。如今她在姑業城中一戰,天下皆知,領兵擒了叛黨,救皇城與水火,舒餘上下敬仰。若不及時遏制,日後,你的王位,恐不安穩。”
伏亦面容一抖,不自主的抿了抿嘴,目光閃了兩閃,拱手隻道:“兒,知父王為兒綢缪,憂心憂慮。可洛兒,畢竟……畢竟還小,罪不至死,兒……請父王,輕罰。”說着,急忙又道:“兒有意,過段時日請父王旨,讓她下嫁元孝,此後離開皇城,她定也能收心養性,相夫教子。”
“相夫教子……”淵劼看向伏亦:“你以為,眼下的事情鬧到如此的地步,她可真能相夫教子?她自己不也說了,難道不怕她教的自己夫家謀反?”他長聲歎氣,站起身子走到桌邊,擡手親自倒了一杯酒,遞給伏亦,待得伏亦顫巍巍的接了,才又說了一句:“你可知,卓兒為何在死之前,還要寫一封如此的信?”
伏亦雙手捧着酒杯,怔怔搖頭。淵劼冷笑言道:“他自知誰才是那個真正擋了他稱王之路的人。”他說着,複又拿起酒壺,幽幽然的倒着酒,輕聲說着:“非你,非我,卻是我的女兒,你的妹妹。”
伏亦聽得面上汗涔涔,不敢說隻言片語,淵劼手上酒壺一放,落在桌上輕聲一響:“蓮姬已死,卓兒也去了。”他吸了口氣,語氣之中裹了無盡的寒冷:“洛兒,留不得。必須除王族籍。”
伏亦低聲“啊”了一句,整個人都似垮了一般癱坐在地上,一張臉變得扭曲痛苦,結結巴巴地道了一句:“父王……可是……真的……真的要……要将洛兒……”
淵劼瞧着伏亦那樣子當下臉色又陰沉了幾分,上前一步彎下身子一把将他從地上拉了起來,拽的他手中的酒杯晃了晃,杯中酒水灑了一身,一雙眸子之中盡是哀傷驚恐之色,恍然不知所措。
“你是我兒!是太子!是我舒餘未來的王!當斷則斷,殺伐果決才是王之本色!遇事動動心思,心中要懂得輾轉周旋!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,哪裡像我!如何稱王?”
伏亦死死擰着眉頭,面上憂愁深重:“父王,非伏亦優柔寡斷,隻是……隻是洛兒實在罪不至死……罵一罵,罰一罰,将她……嫁了人去,便也……也就是了……父王……為何……”
“你方才在殿中與她說的那些字字奪魄句句誅心的話,難道不是你心中疑惑所思所想?”淵劼氣狠罵道:“你心中又驚又疑卻又不敢将心中那一片思緒放在人前,到了事發之時又唯唯諾諾婦人之仁!你這太子,當來做什麼?”
“可那終究是疑惑,兒觀洛兒言行舉止,實也不像……不像……”伏亦被淵劼說的更是心慌,便是說話都亂了分寸。
淵劼卻更是大聲喝道:“疑惑又如何!便是錯了!也就是錯了!你左右為難,終将被諸事掣肘!你讓我如何放心,将舒餘一國,交予你手?”他顫聲舒了口氣,閉了閉眼,咳嗽幾聲,終究言道:“若留她在王族之中,你王位遲早難保。你,自己選吧。”
伏亦心中惶恐不安喉嚨之中幾近哽咽,良久,竟是泣聲道了一句:“父王,洛兒是我親妹,是您親女啊……”
“我軒野一族,在舒餘國事面前,親,可不似親。”淵劼啞聲歎道:“紅顔好重兵好權術,留不得。不可留。”他斜了一眼伏亦,良久,開口隻道:“逐她入西陲昆邊。”
伏亦歎了一聲,他心中隻道:“昆邊終年苦寒,與要她的命,又有何區别……”可這話他不敢再說,隻是跪下磕了頭便告退出去。
作者有話要說: 老頭子,你也是夠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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